BOB半岛四年前，因长相酷似马云，江西永丰县严辉村的范小勤走红网络，被人称作“小马云”。

　　一时间，他和他赤贫的家庭成为了“网红”，被围观、消费、利用，闯入斑驳陆离的虚拟与现实世界。

　　他坐最后一排，上课不太专注，经常一个人背着手走来走去，“像检查卫生的（老师）”看上去懵懵懂懂的。

　　他很少参加考试，偶尔参加BOB半岛，也只是在试卷上画圈圈。他没什么朋友，班里同学听不懂他说的话，而他也听不懂他们讲话。

　　他住在学校附近单价两万多一平方米的小区，是城中村周边最贵的社区。有贴身“保姆”照顾，并有传言称他上下学有“专车司机接送”。

　　父亲范家发介绍，“保姆”叫王云辉，负责他的生活起居。是“老板”刘长来的，他们将小勤从江西带到了河北。但范家发不愿意谈论老板和这位“保姆”，担心老板会不高兴。

　　老板自称 “世界第一华人催眠大师”，负责在课外教范小勤普通话、人际沟通、逻辑思维，以及帮他对接媒体。

　　在范家发的眼里，刘长江是贵人，不但帮他“养”范小勤，还几次帮他装修房子，是真心想帮助他们家。

　　范小勤被送去石家庄后，每年只在过年回一次老家，大约10天左右。范家发两三个月打一次电话给王云辉，每次通话几分钟，范小勤偶尔会在电话里跟父亲打招呼。

　　每年秋天，对方会接范家发去石家庄待几天。不过，今年“因为疫情”他没有去成BOB半岛。

　　11月5日，南栗小学门口的“小饭桌”，范小勤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。赵志远 摄

　　10月下旬，范小勤的同学说，今年上半年学校上网课，没有看到范小勤上线。范家发得知范小勤没有去上学，联系王云辉。对方告诉他，范小勤身体不好，担心学校附近有疫情，所以没送他去。范家发也没有多问。

　　11月5日，有媒体来到南栗小学，发现范小勤仍未返校上课。媒体曾多次联系王云辉，未获回复。刘长江的电话则一直关机。

　　而关于“小马云”的视频，却在网上每天更新着。内容多为王云辉陪伴范小勤吃饭、理发、逛街等。

　　有段时间，同学张敏经常看范小勤在网上直播卖海苔。她很羡慕范小勤，不用读书，漂亮“师姐”每天带着他“吃香的，喝辣的”。

　　2016年“双十一”后，范小勤不再是“范小勤”，他像是一件重要的道具，被人拉着拍照片、拍视频，摆来摆去。

　　因为“爆红”这个村里最贫穷的家庭，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，他们蜂拥而至BOB半岛，“把路都给压坏了”。他们挤进简陋的红砖房，踩着鸡屎BOB半岛，观看凌乱的房间，以及一身脏兮兮的范小勤。

　　一开始，面对镜头和陌生人，范小勤从一语不发，到开始自称“小马哥”，摆出造型，大声地喊着：“OK！OK！OK！”。一拨又一拨的人，来了又走，走了又来。

　　2016年11月17日，又有小轿车停在了家门口，范家发带着家人在门口张望等候。澎湃资料图

　　从未接触过网络的范家发茫然失措。他后来才知道，马云是中国首富，经常做慈善BOB半岛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一些人却在范小勤身上看到了商机。镇上一家奶粉店想让范小勤代言；深圳一个老板想买下他的头像作为商标；还有人想请 ‘小马云’做直播，称“一年赚几千万不是问题”……

　　村民至今记得，杭州面馆老板张成良开着一辆银白色房车，停在了范家发寒碜的家门口。给范家两兄弟送书包、学习机、书桌等学习用品，并现场给了一个大红包。

　　不到一个月，张成良在公号发布文章，称将邀请“小马云”父子三人去杭州。张成良为他们募捐善款，公布了他本人的银行账户。但很快遭到舆论的指责，退还了部分捐款。

　　教育工作者张志勇看到报道，想免费教范小勤读书、认字，学习生活常识。经过讨论，最后，张志勇带走了哥哥范小勇，范小勤留在严辉小学读书。

　　2016年11月17日，范家发送孩子们上学。当时因家中来访的人太多，他们上学总是迟到。澎湃资料图

　　这个长期陷入困顿的家庭，突然得到了无数关注。范家发说，他没有见过马云，但他很感谢马云。

　　2017年夏天，张成良接范家三父子到杭州游玩。范家发记得，一路上很多人认出了他们，给他们拍照、合影。

　　11月初，范家发翻出珍藏的照片，回忆当时游玩的情景，叹息照片里的张成良已于两年前去世。

　　2017年秋天，范小勤被刘长江接到河北读书。两兄弟自此聚少离多。此前被张志勇带去湖南读书的范小勇，因为一些原因，后来也没有再返回私塾。

　　他现在在镇上读初一，寄宿，周五回家，周日返校。回到村里的范小勇觉得孤独，会想念湖南私塾的朋友们。他绘声绘色地说起那里的点读笔、滑滑梯、可口的饭菜，以及每周五的外出游玩。

　　从湖南回来后，范小勇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。每个周末，他在村里子疯跑，总是一身泥土。

　　每年寒假，范小勤被送回老家，总会给哥哥带一份礼物，范小勇回忆起弟弟掩不住一脸羡慕。

　　三年来，范家发从不问范小勤在外面过得怎么样，他觉得，儿子在外面有学上、有饭吃，就足够了。

　　2017年11月，范小勤出现在“双十一”晚会现场。当穿绿色风衣的马云现身时，他大声喊道：“马云爸爸来了！马云爸爸来了！”同年，范小勤节目，挥着手大声说：“hello，大家好，我是小马云，我爱你们！”

　　这个十几岁的孩子，背负了太多成人的功利。刘长江此前接受采访时称，培养范小勤的过程并不轻松，支持他坚持下去的“梦想”是：“小马总”成为像阿里巴巴那样响当当的品牌。

　　范家发记得，大约一年多前，王云辉陆续拿了两份文件让他签字，并告诉他，他以后就是这两家公司的法人代表。除此之外，他对公司情况一无所知。

　　他对记者一会儿说公司一年分红一万多，一会儿又说，这一万多不是分红，是对方给他家的生活补贴。

　　根据天眼查“小马总北京商贸有限公司”和“江西小马总文化有限公司”登记的地址，并没有找到这两家“小马总”公司。

　　去年年底，村民们再见到范小勤，发现他变胖了，“皮肤白里透红，不像马云了”。

　　“小马云”走红之前，家里有四亩地，靠范家发一人耕种，以及每月几百元的低保维持生活。如今，除了种地外，刘长江每年给他一万，或者几千元。

　　村里有人议论，范小勤走红后，范家发收到各种捐款、打赏、广告费，可能存了几十万元。范家发解释，他一共存了8万元，都是范小勤赚来的，他只是帮他存起来。

　　从一开始，范家发就知道，对方不会白白帮他养儿子。但一方面因为家里负担重；另一方面他觉得儿子在外面，总比在家里好，“在家里会被毁掉。”

　　范家发很早就意识到，知识才能改变命运，他希望范小勤去城里读书。但他没有想到，范小勤去河北后，并没有好好上学。

　　范小勇的班主任娄老师也对兄弟俩的现状忧心忡忡。他觉得，他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，懂得靠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，“因为不会一直有人关注他们。”

　　但范家发没有精力管这些了，他更多的是担心：如果自己发生了什么意外，这个家就生存不下去了。

　　他至今记得，三年前接走范小勤时，刘长江对他说：如果范小勤考上大学，会供他读完大学；如果考不上大学，就让他到公司里工作，“他说不会反悔”。

　　这个已过花甲之年的男人，把希望寄托在“老板”身上。如今三年过去，喧嚣尚未平息，范小勤和这个家庭的未来似乎变得更加飘渺了。

　　有人指责范家发，不该利用儿子赚钱，但也有人反问：如果你是那个残疾的父亲，你会不会让范小勤成为被人肆意摆弄的“网红”？